貳拾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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貳拾壹
容九幾乎被一堆包袱給埋了，隨手解開一個包袱，發現裏面是一件衣裳，再開一個，還是衣裳，於是明白了師父方才是去給她買衣物了。但她看著師父的黑臉不明所以，是衣服太貴了？還是他拎的東西太多累著了？
容九默默看著師父雙手叉腰在屋內走來走去，她就算不問原因，師父也會自己說出來。
果不其然，在緣迦來來回回走了七八圈後，他終於憤恨道：“該死的雞精，竟然敢笑本座！”
容九順勢問他：“雞精怎麽了？”
緣迦氣得吹胡子瞪眼的，然而他瞥了容九一眼，很快冷靜下來，不再提雞精的事，朝包袱努了努嘴道：“為師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樣的衣裳，就各種款式買了幾件，你自個兒瞅瞅，有喜歡的就換上。”末了，自顧自扭過頭去喃喃了一句，“女人的衣服真是麻煩，明明看著都差不多……”
望著緣迦退出門的背影，容九不自覺地嘴角輕勾。他確實挑了很多的款式回來，但無一例外，衣裳都是白色的。
容九喜歡白色，就像緣迦鐘愛那件紅色的羽衣一樣。她不怎麽挑剔，隨手拿了件衣裳就穿上，然後用布將地上的舊衣包了起來。
那是第一次見面時緣迦送她的衣裳，她已經穿了很多年，就這麽扔了去的話，於心不舍。
上好藥，也換了衣裳，她本想再去尋找小黑，師父偏是不肯，態度堅決的像一堵墻。
他說：“你今夜且好好睡上一覺，說不定明日它就回來了。”
容九張了張嘴，還沒出聲，緣迦便搶先掐斷了小火苗，眼一瞪，吼道：“快去睡覺！”
小徒弟被吼的一臉莫名其妙。師父今天一直都是怪怪的，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，雖然平時他也從未讓人猜透過。
不過容九還是照做了，乖乖躺在床上，緣迦輕輕一揮衣袖，燈火隨之熄滅。
今日發生了很多事情，容九翻來覆去都沒有睡著，腦子裏一邊想著“小黑去哪了”，一邊又在想瀑布遇上的怪人，然後生怕自己一閉上眼睛，還會夢到那個詭異惶恐的夢。
一直翻到半夜，月光大盛，窗紙上覆著一層薄薄的亮光。容九確認自己睡不著，睜開眼，在將明未明的環境中，輕輕喊了一聲：“師父？”
很快，緣迦懶洋洋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：“還不睡，找敲了？”
容九知道他是在故意恐嚇，沒把那話放在心上，睜眼望著頭頂的昏暗混沌道：“師父我睡不著。”
那頭默了默，隨即沈著耐心地問：“為什麽睡不著？”
容九嗓音澀然：“我怕又會夢到那條河，那個尖叫呻吟的女子……她好像……”擰著眉頭糾結著想措辭，“好像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，我無法體會到她的痛苦，但總覺得很害怕，害怕自己有一天也會站在那條滾燙的紅河中央……”
她說的是實話，那個立於濤濤翻滾巖漿中心的女子，每一聲淒厲的喊叫都能引起她的共情，她雖無法感受到女子的疼痛，卻是已然能幻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同樣站在那個地方被禁錮，叫天無門，喊地無法。
這種感覺很奇怪，像是預知到了會發生的未來，令人愁慮不已。
緣迦閉著眼睛，一切可以察覺情緒變化的因素都被藏在了暗色中。久久，他才道：“你相信為師嗎？”
容九沒有片刻的遲疑，幹脆利落道：“當然相信。”
“那麽……”
那頭一陣悉嗦的響動，容九聽到師父似乎是爬起身了，腳步聲逐漸接近，一個高大的背影停在了她的床邊，下一刻，黑影迅速而直接地爬上了床，被子被掀開一角，冰冷的空氣只在一瞬間抓到空隙鉆了進來，但很快又再次封閉。
這次，被窩裏充實多了。
“為了你能安心入睡，本座今夜就勉為其地難貼身保護你吧。”緣迦淡淡平平的聲音在身旁響起。
容九感覺到有人鉆進了她的被窩，下意識縮在墻邊不敢動彈，聽見師父的聲音，楞了許久，不敢靠近。
她在黑暗中紅著臉，小聲囁嚅道：“不……”
還沒說完，就被緣迦毫不客氣地打斷：“敢拒絕就扇子伺候。”
容九：“……”
師父想做的事從來都是不容抗拒的，容九早已知道這點，拒絕一次不能，便沒有第二次了。
她貼墻而臥，不敢靠近緣迦，而緣迦上了床以後就乖乖平躺了下來，沒有一點多餘的動作，果真是清心寡欲到了極點。
這是他們第一次同床共枕，容九本該羞澀到更加無法入眠。然，得益於師父身上那股強大到鬼神勿擾的氣息，容九一顆上下浮動的心終於有了棲息地，半柱香的時間過後，眼皮終於打起了架。
察覺到身邊的小人兒入睡了，緣迦倏地睜開雙眼，扭過頭，暗色擋不住他的視線，入眼即是一張乖相的睡臉，呼吸均勻，睡的正香。大抵是沒有再做那個奇怪的夢了，她嘴角甚至勾起一抹甜甜的笑容。
脖頸似乎被螞蟻咬了一下，微微的刺痛，轉瞬即逝，緣迦沒註意，眸光在黑暗中亮起又寂滅，他起身下了床，面對容九的方向，居高臨下地俯視床上睡得安逸的小徒弟。
天已蒙蒙亮，四周仍是死寂一片，不多時，窗外多了淅淅瀝瀝的聲音，起初又急又響，只是須臾，便緩了不少，但仍然在。
和著漸緩的雨聲，緣迦朝容九緩緩伸出手，一道暗光自他手心浮現，如同有生命般游動，脫離主人的手心循著容九而去。
光芒鉆進了容九的腦袋，緣迦跟著閉上了雙眼。穿過短暫的黑暗，他看見了明亮的瀑布，如同一捧碎鉆從天散落，與周圍的陰暗濕冷形成了強烈對比。
他身不由己，一切視野都是被人帶著走，最終，他瞧到了站在林間陰翳裏的鬼影，很快，一陣勾心鬥角過後，他清清楚楚看見了那個男人的臉。
一張他從未見過，但早已想將之挫成灰的臉。他企圖在那瞬間控制記憶的主人，但卻動彈不得，眨眼間，眼前場景一換，又是回到了這個混沌灰暗的客房。
緣迦長長舒出一口氣，他止不住地激動，五指捏成拳微微顫抖，半晌，才緩緩松開。
徒弟依舊睡的香甜，眉頭也沒皺一下，緣迦深深吸了一口氣，心情漸漸平覆，他俯下身，動作輕柔地替徒弟提了提被子，隨後在她身上籠下一圈光罩。
光罩起的是隔音作用，他走到窗邊，擡手在虛空中劃了一道弧線。
弧線圈成一道鏡面般，旋即浮現出一個溫柔精致的男子面容，一派儒雅隨和的神態。
“怎麽了？”滄闔問。照下界的時間來算，現在應該是寅時，是月神大人雷打不動的睡眠時間，在這種時候呼喚他人，極有可能是出了什麽事。
緣迦依照腦海裏方才看到的人臉，於手中變化出了一副畫卷，透過光圈，遞給遠在神界的朋友。
他面罩冰霜，冷冷道：“我看到他的臉了，你想辦法利用神力，讓那些生靈找到他。”
滄闔身為靈君，執掌萬物之靈，他或許打鬥吵架什麽的不如其他三位神，但論打聽消息找人什麽的，他是當之無愧的最強。
滄闔接過緣迦的畫，展開看了一眼，並沒有替朋友感到多高興，而是眉頭微皺，問道：“你是怎麽看到他的臉的？”明明是連人家姓名都一無所知的人。
緣迦淡淡道：“沒什麽，就是賭了一把。”天也不知道，他說這話時有多風輕雲淡，當初下定決心時就有多糾結猶豫。
滄闔一驚，拿著畫卷的手緊了緊，僵硬道：“你，你該不會是又利用了……”
“是。”緣迦語氣生冷，像一座不易攀爬的懸崖峭壁，“我竟不知，四百年前，他竟然就在虛界。”
白石鎮口石碑下的血跡，氣息怪異，似是何人的心頭血，加之“月宮”內容九突然休克暈厥，十有八九，是因為那個人。
“四百年前，還未至花誕日，九兒還在南冥天池那。我猜，他吞了斛茵的心臟後，除了擁有靈泉，還與之心血相融。而九兒應是與他的心頭血有排斥反應，畢竟世間無法同時存在兩朵……”
說到一半，緣迦自己都楞住了。他不禁疑竇叢生，為什麽世間無法同時存在兩朵玉漣漪？既是不能同時存在，那斛茵心臟被吃後，到處都尋不見其屍體和氣息，不管是生是死，甚至連滄闔都尋不到一丁點的消息，若是她活著，那是去了哪裏？然，更加令人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是，為什麽只是區區從南冥天池誕生的妖物，卻會擁有靈泉這種，連神都不曾獲得的能力？
看來關於玉漣漪，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在。一想到竟然世間還會有連神都不知道的秘密，緣迦忍不住嗤笑出聲。
滄闔收了畫，無奈勸道：“不用多想了，過去的事何必耿耿於懷呢？你既已後悔當年……”
“滄闔！”緣迦面無表情地打斷他，“拒絕斛茵一事，我至今不悔。你只需要知道，斛茵最終變成那樣與我有關。而吃了她的心，導致她不知流亡何處的人，我一定會將他揪出來，挫骨揚灰！”
他的兩只眼眸在昏暗中閃著艷紅色的光芒，如同黑暗森林裏的兩把火焰，無法被澆滅的火焰。
在過去的億萬年中，斛茵不是唯一一個喜歡上緣迦的人，但她或許是目前為止，唯一一個令緣迦愧疚不已的人。那種愧疚，不是生者對死者的嘆息，而是無意間將其置於生不如死境地的悔意。
因為這種心情，緣迦已經尋找了那個人百萬年。
或許……
緣迦轉過頭，深深地註視著床上安然入睡的小姑娘。小姑娘一頭柔順的黑發懶散地散開，被子蓋到肩膀上一些，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頸，微微嘟著嘴，睡顏乖巧可愛。
或許當初他將容九收為徒弟，也是其它情愫使然。
那頭，滄闔輕聲問：“你要償還你的愧疚，那容九怎麽辦？”
滄闔的問題正正戳到了緣迦的心尖上。
怎麽辦？
該怎麽辦，他也不太清楚。
總之，緣迦想，他大概不配當容九的師父。
首先！懇請不要討厭我們的月神大人哈，這孩子不懂事不懂事，歲數大了，但情商沒跟上。回去我打他。
隨後悄悄透露一下——情腺生在後脖頸上，所以～哎嘿～
這是師父最後一次利用徒弟了，以後不會也不敢了。
斛茵和師父從前也不是那種關系，只是好朋友，就像滄闔說過的，月神大人不生情腺無情無愛，卻最是重情重義。在緣迦看來，斛茵心臟被吞且離奇失蹤一事與他有關，加上人家找了兇手百萬年，一時情急與不懂自己對徒弟到底是什麽感情，各種因素使然下，才在自己可控的範圍內稍加利用了徒弟一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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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第一次見面時緣迦送她的衣裳，她已經穿了很多年，就這麽扔了去的話，於心不舍。
上好藥，也換了衣裳，她本想再去尋找小黑，師父偏是不肯，態度堅決的像一堵墻。
他說：“你今夜且好好睡上一覺，說不定明日它就回來了。”
容九張了張嘴，還沒出聲，緣迦便搶先掐斷了小火苗，眼一瞪，吼道：“快去睡覺！”
小徒弟被吼的一臉莫名其妙。師父今天一直都是怪怪的，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，雖然平時他也從未讓人猜透過。
不過容九還是照做了，乖乖躺在床上，緣迦輕輕一揮衣袖，燈火隨之熄滅。
今日發生了很多事情，容九翻來覆去都沒有睡著，腦子裏一邊想著“小黑去哪了”，一邊又在想瀑布遇上的怪人，然後生怕自己一閉上眼睛，還會夢到那個詭異惶恐的夢。
一直翻到半夜，月光大盛，窗紙上覆著一層薄薄的亮光。容九確認自己睡不著，睜開眼，在將明未明的環境中，輕輕喊了一聲：“師父？”
很快，緣迦懶洋洋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：“還不睡，找敲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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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已蒙蒙亮，四周仍是死寂一片，不多時，窗外多了淅淅瀝瀝的聲音，起初又急又響，只是須臾，便緩了不少，但仍然在。
和著漸緩的雨聲，緣迦朝容九緩緩伸出手，一道暗光自他手心浮現，如同有生命般游動，脫離主人的手心循著容九而去。
光芒鉆進了容九的腦袋，緣迦跟著閉上了雙眼。穿過短暫的黑暗，他看見了明亮的瀑布，如同一捧碎鉆從天散落，與周圍的陰暗濕冷形成了強烈對比。
他身不由己，一切視野都是被人帶著走，最終，他瞧到了站在林間陰翳裏的鬼影，很快，一陣勾心鬥角過後，他清清楚楚看見了那個男人的臉。
一張他從未見過，但早已想將之挫成灰的臉。他企圖在那瞬間控制記憶的主人，但卻動彈不得，眨眼間，眼前場景一換，又是回到了這個混沌灰暗的客房。
緣迦長長舒出一口氣，他止不住地激動，五指捏成拳微微顫抖，半晌，才緩緩松開。
徒弟依舊睡的香甜，眉頭也沒皺一下，緣迦深深吸了一口氣，心情漸漸平覆，他俯下身，動作輕柔地替徒弟提了提被子，隨後在她身上籠下一圈光罩。
光罩起的是隔音作用，他走到窗邊，擡手在虛空中劃了一道弧線。
弧線圈成一道鏡面般，旋即浮現出一個溫柔精致的男子面容，一派儒雅隨和的神態。
“怎麽了？”滄闔問。照下界的時間來算，現在應該是寅時，是月神大人雷打不動的睡眠時間，在這種時候呼喚他人，極有可能是出了什麽事。
緣迦依照腦海裏方才看到的人臉，於手中變化出了一副畫卷，透過光圈，遞給遠在神界的朋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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緣迦淡淡道：“沒什麽，就是賭了一把。”天也不知道，他說這話時有多風輕雲淡，當初下定決心時就有多糾結猶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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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。”緣迦語氣生冷，像一座不易攀爬的懸崖峭壁，“我竟不知，四百年前，他竟然就在虛界。”
白石鎮口石碑下的血跡，氣息怪異，似是何人的心頭血，加之“月宮”內容九突然休克暈厥，十有八九，是因為那個人。
“四百年前，還未至花誕日，九兒還在南冥天池那。我猜，他吞了斛茵的心臟後，除了擁有靈泉，還與之心血相融。而九兒應是與他的心頭血有排斥反應，畢竟世間無法同時存在兩朵……”
說到一半，緣迦自己都楞住了。他不禁疑竇叢生，為什麽世間無法同時存在兩朵玉漣漪？既是不能同時存在，那斛茵心臟被吃後，到處都尋不見其屍體和氣息，不管是生是死，甚至連滄闔都尋不到一丁點的消息，若是她活著，那是去了哪裏？然，更加令人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是，為什麽只是區區從南冥天池誕生的妖物，卻會擁有靈泉這種，連神都不曾獲得的能力？
看來關於玉漣漪，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在。一想到竟然世間還會有連神都不知道的秘密，緣迦忍不住嗤笑出聲。
滄闔收了畫，無奈勸道：“不用多想了，過去的事何必耿耿於懷呢？你既已後悔當年……”
“滄闔！”緣迦面無表情地打斷他，“拒絕斛茵一事，我至今不悔。你只需要知道，斛茵最終變成那樣與我有關。而吃了她的心，導致她不知流亡何處的人，我一定會將他揪出來，挫骨揚灰！”
他的兩只眼眸在昏暗中閃著艷紅色的光芒，如同黑暗森林裏的兩把火焰，無法被澆滅的火焰。
在過去的億萬年中，斛茵不是唯一一個喜歡上緣迦的人，但她或許是目前為止，唯一一個令緣迦愧疚不已的人。那種愧疚，不是生者對死者的嘆息，而是無意間將其置於生不如死境地的悔意。
因為這種心情，緣迦已經尋找了那個人百萬年。
或許……
緣迦轉過頭，深深地註視著床上安然入睡的小姑娘。小姑娘一頭柔順的黑發懶散地散開，被子蓋到肩膀上一些，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頸，微微嘟著嘴，睡顏乖巧可愛。
或許當初他將容九收為徒弟，也是其它情愫使然。
那頭，滄闔輕聲問：“你要償還你的愧疚，那容九怎麽辦？”
滄闔的問題正正戳到了緣迦的心尖上。
怎麽辦？
該怎麽辦，他也不太清楚。
總之，緣迦想，他大概不配當容九的師父。
首先！懇請不要討厭我們的月神大人哈，這孩子不懂事不懂事，歲數大了，但情商沒跟上。回去我打他。
隨後悄悄透露一下——情腺生在後脖頸上，所以～哎嘿～
這是師父最後一次利用徒弟了，以後不會也不敢了。
斛茵和師父從前也不是那種關系，只是好朋友，就像滄闔說過的，月神大人不生情腺無情無愛，卻最是重情重義。在緣迦看來，斛茵心臟被吞且離奇失蹤一事與他有關，加上人家找了兇手百萬年，一時情急與不懂自己對徒弟到底是什麽感情，各種因素使然下，才在自己可控的範圍內稍加利用了徒弟一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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